美学备忘录:提交“当代中国美学研究前景展望”学术讨论会
有关"汪氏美学体系"的闲言碎语----- 一次小型美学聚谈会记要
九年前,汪济生写就了他的四十万字的奇书《系统进化论美学观》。而后,几经辗转,历尽辛苦,学林出版社与北京大学出版社在他自身与有识之士们的艰苦努力下,终于分别以《美感的结构与功能》(10万字)和《系统进化沦美学观》(40万字)为名,出版了这部奇书。事实正如第一位伯乐应非村教授在他那封著名的推荐信中所说的那样,该书的确“一新美学界耳目”,在读者中间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一时间赞誉与批评同在,惊奇和茫然并存;无论如何,汪济生以他自己的声音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然而,波澜又莫名奇妙地渐渐平静了。汪济生连同他的奇书在许多人的脑海中似乎渐渐淡化了,如同许多时髦东西的昙花一现。但是,无论如何,真正有价值的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许多一直关心着中国美学的发展,在美学界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认真地拜读了这部奇书以后,他们却深深地掂出了这部奇书的厚重。他们不约而同地认识到,这部奇书不是寻常的标新立异之作,它意味着美学研究的一种全新的眼光和思路,甚至意味着一个真正科学的、能够解释诸种复杂的美学问题的美学体系的诞生。他们共鸣于金开诚教授的论断:“由此而形成的体系使人感到耳目一新”;感奋于金教授的断言:“我久已认为,尊著是我国美学研究突破国际水平,获得世界声誉之希望所在”。他们一面为这部奇书所受到的冷遇不平,一面又为奇书中已经完满地解决了的问题仍在使许多其他学者皓首穷经而痛惜。于是,使汪济生的“体系”引起更广泛的重视、承认和研究,从而让中国美学少走弯路,成了他们的共识。他们主动地走到一起来了。他们要呼吁,呼吁美学界对汪济生的“体系”,投注更多的重视和研究,这至少是我国美学界不应回避的重要课题。一九九一年四月十五日他们聚在一起,希望以他们的闲言碎语开始对汪济生“体系”的探讨和研究。他们分别是:祁志祥(华东师大中文系文艺理论研究生),袁建光(上海交通干校教师),汪济生,刘宏森(华东师大中文系文艺学研究生)。
祁:看了汪济生的书(目前我只看了《美感的结构与功能》)以后,我充分地或比较充分地领略了他的风采。他用了系统论的方法,实际上他这种系统论与现在所说的系统论不一样。他所说的系统沦是我们能够理解的系统论。换句话说,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整体的全面的系统的方法。这好理解。用系统的方法,从生理学、心理学角度剖析美感,它的构成。再用进化论的方法(在该书中未用很多知识),对美感的历史发展作了一个勾勒。然后又谈到艺术。我觉得艺术部分,占许多篇幅,不乏精彩议论。但我觉得,总体看来,好象还不是很够味的,或者说,在该书中,尚嫌一般。最使人有兴趣的,特别是用系统论的生理、心理学角度。我觉得系统倒是假的。在生理学、心理学方面,汪是专家。基本上是用这些知识在论述美感。所以说,写这本书,必须有生理学、心理学、以及文艺学、美学方面的很深的造旨。 另外,还要涉及到哲学、科学。这些事实上构成了汪的知识结构。在汪这样的年龄,能精深地研究这些学科,并能使之如此巧妙地结合在一起,这是不多见的。汪实际上已跨出了文艺学、美学的领域,涉足到了科学领域。许多人往往也会在文章中扯上一些科学的东西,但它们往往只起调味品的作用,总不象汪那样使人信服。美感部分,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尤其是汪认为美感和快感实际上不能分,这一点,我一直作如是观,但不能拿出汪所拿出的论据。我从我的角度,觉得,汪为我提供许多利于论证的东西。前面是分述,后面又把它们合在了一起,就是美感的综合效应。这就又精彩了。比如艺术中以丑为美的问题。《老娼妇》使人觉得,丑得如此精美,。这一判断是双重的:(一)题材本身是丑的,这是对题材本身的美学属性的审美判断;(二)如此精美,美在哪儿?我以为即作者以高度的雕塑技巧,把这样一个人,她的面部、内心世界等,刻画得栩栩如生,这就见出了性格。正如罗丹所言:不仅见到了人的外部特征,而且借此展示出了人类的内心世界,甚至能使人想到老妓当年红极一时的盛况。艺术的真实使人感到美。化丑为美这一问题在西方许多人提出过,菜辛、康德、黑格尔、丹纳。《拉奥孔》中所说的特别多,全被搞混了,无法说明艺术题材的丑是如何表现美的。
刘:就是说,丑是如何转化为美的,其间的机制如何,未能说清。
汪:祁志祥刚刚说的,这个形象,她的命运,她的遭遇,显示的一种哲学涵义,实际上在高的层次上达到了一种浓缩和典型化。我是想说明它的生理机制的作用过程,你是说它在社会中的典型意义。其中并无矛盾之处·完全可以融合在一起。
祁:这是两条路子,完全可以统一。你提到整体综合美感效应,我觉得提得非常好。揭示了一种规律。这一规律,我觉得是正确的。(汪:共三条规律。)对,三条规律。三条中,其中第一条,“基层的决定作用”,是说与人的生命结合得最紧要的那种感觉,决定着、规定着综合美感效应的方向,这验证了人类千百年来形成的认识:衣食足而知荣辱,先功利后审美。
汪:我们从我们的角度把他们囊括了进来。
祁:是这么回事。这牵涉到人的本质问题。人有双重本质:物质要求和文化需求,这是刘再复他们讲的。或者说如马斯洛的“五个层次”。
刘:问题是,仅仅这一条或许不能解释很多例外。比如凡.高,他饭都吃不饱,却孜孜追求艺术创作——这可以说是精神追求,解释这一现象可以用三条中的第二条“总体的决定作用”。
祁:后来又谈到分中有合、合中有分、愈分愈合,等等,是紧扣艺术的。表现了汪的多才多艺。其他人搞懂艺术理论就不错了,而汪却在绘画、音乐、书法等等方面都显示了较高的理论造旨。
袁:这个问题,我简单介绍一下。汪少年时绘画很好,西方造型艺术的基本功扎实,另外,他小提琴也拉得不错。
刘:音乐部分的“讯音”等概念,不是内行人是提不出来的,有独到见解。
袁:而且他也搞过文艺创作。为搞这部大书·他把其他东西都搁置一边,谢绝了许多约稿。
祁:社会科学中没有绝时真理。汪实际上自成体系,自成一家之说,而且我觉得汪作了相当周密的论证,使人信服,显示了他的卓越的才华。对于一个人,当人们感到此生此世无法企及他的时候,人们便会由衷地钦佩他。
刘:我粗读了汪的《美感的结构与功能》与《系统进化论美学观》两本书,我
觉得汪的价值在整体把握上,首先比较独到。独到之处在于它破除了两个“特殊论”。其一是“人类特殊论”。在他的论述中,我强烈地感到,人其实不必自以为神圣,人其实只是大自然中的一种存在物而已。但以后逐步地发展起来了,便自诩为“万物之灵”,类似于被宠坏了的孩子,总觉得自己是至高无上的特殊一类。汪承认其一定的特殊性,但又指出,这种特殊性无非是说人在自然中发展得、进化得比较快,越到后来,进化越快而已。用他的话说:“如此而已”。这样就把人定位在生物进化发展之链上。我以为这一点其意义非同小可。另外,我觉得他破除了“美学特殊论”。因为在我们的观念中,美学是一门很特殊的神秘的学问,无法定量的,甚至于无法定性的,也就是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我看了他对人的许多机能的精彩分析,比如对感官的分析,感到许多东西都是科学主义的,可以定量分析的,甚至于可以用刀子去把它解剖开来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它是如何使我们感到舒服的?汪令人信服地给我们揭示了一系列机制,这就使得美学不神秘。 (祁插话:就是说·提供了一种科学主义的方法。)也可以这样说。这就把美学定位在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大背景下。国内有人写过诸如此类的文章和著作,但他们却决无汪著的系统和完整。读汪书,你可能会晕乎乎的,因为信息量太大。我觉得作为一个体系,能有这样的定位是很好的。
汪:你觉得这个体系能站得住吗?
刘:当然能。整个理论框架是完全可以成立的,但不足在于似乎还是一个框架,还没有对其中的许多细部,比如说许多具体范畴进行揭示,就是说,还不够细。
汪:你觉得框架里面能否容纳得下那些范畴?
刘:我觉得完全可以容纳。另外,美学中,更重要的是艺术。你已相应地精彩地谈到了视觉艺术、听觉艺术、语言艺术;它们又相应于视觉、听觉和高级中枢三个系统。你已把线(框架)搭好了,接下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了。
汪:我在大学里,花了两年时间,就忙于搭建这样一个框架(体系),如同准备一个大口袋,以囊括许多东西;又如同“圈地运动”,把地先“圈好”。
刘:我觉得汪的奇书,类似于黑格尔《美学》第一卷,是给《美学》定位的。黑格尔把美学定位在精神发展的第三阶段,即最高阶段。在第三阶段,又位于第一阶段。你这本书,也事实上花了大量篇幅,直接、间接地把美学定位在了整个动物界(尤其是人类)的生存发展的大背景下。相对而言·我觉得你的定位比黑格尔更
可取,更能站得住脚。另有一点不足的是,黑格尔在《美学》中揭示了一系列的范畴,而范畴的出现和成熟,恰恰是黑格尔美学成熟的标志,因此,就此而言,我觉得你的体系是成熟的,但内部还不够细致。当然,这种细致化的工作是极为繁浩的,它也许更宜于由各种专门家合作完成,只是这些专门家基本观点上应有共识。
袁:汪,我读了你书,感到你讲来讲去,就是讲生存,就是讲“求活”。
汪:最饱满最充实意义上的活。
刘:是这样。求活,有各种途径。最基本的途径,是求温饱,维持机体最基本的需求,这是第一种“活”;另一种活,人在求温饱的过程中,不断发展起了精神,而精神又向“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有点象连环套,互为因果的意思。又有些符合皮亚杰的原理。
袁:汪说动物发展的趋向是求美,动物也求美吗?
汪:我就是这么说的,动物也求美。因为人只不过是动物发展的最高阶段。
刘:有这方面的资料,记得好象是山东出过一本书《从动物的快感到人的美感》,上面写了一件母鸡争偶,“漂亮“者胜的事。为该书作者亲眼所见。现象耐人寻味。
汪:比如我书中有关“虫媒花”、“风媒花”的论述。为什么“虫媒花”越进化越美,而“风媒花”多其貌不扬?那是因为昆虫有求美选择,而“风”却“不懂”美之故。
刘:我觉得很奇怪,你写作的时候,现代哲学人类学尚未在中国有影响,你却与他们的研究,在许多方法上很一致,很吻合。
汪:祁志祥刚刚也讲到,文学研究领域中许多人研究文学问题,往往要涉及到自然科学,弄一点定理知识,使文章有光彩,犹如加一点胡椒面。他们不是把多学科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我不以原有科学、原有程序、原有师资为我的治学起点。我是以研究的对象为中心,它所面对着的问题,为我的研究起点的。在我面前,呈现的这个事物,它需要我涉足哪些领域,我就涉足哪些领域。
刘:很多学科对你来说,只是资料。
汪:对,是资料和工具。我并不是被学科推着前进的,而是被新的对象推向前进的。我想,凡是能推进我对对象的研究的,我都要拿来用,否则便抛弃它。别人总讲你知识面很广嘛,对我来说,却并没有刻意求“广”,我的自由是被对象的必然性所决定的。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常要涉及其它学科,有的老师说:这不是文学的事。我想,这不对,这是我的事。因为我的研究对象需要。(刘插话:就是说,“人”这个你所
研究的对象需要你去旁涉)。对,这样,才可能在学科之间打通关节,产生突破。我只是为了满足研究的需要。比如涉及听觉问题,此一问题有两要素:一为音强问题,一为音高问题。我觉得音强的生理感受神经过程问题难以解决,却又不得不解决。否则其他问题就解决不了,“推土机”就过不去了。我请教了语音学专家,他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的?他无法解决。但我已清楚,它必然是一个物质过程,不是随意的。之所以搞那么细,因为研究对象——人——需要。我想,描述进化发展的规律,就又去把握味觉器官的具体进化过程。
刘:我觉得这里有两种路子:一种是搞很多学科,然后吓唬别人,这种是围着材料转;另一种是材料围着你转,你有自己的核心和明确的理论目标,这样,材料围着你,供你调遣。
汪:我不主张刻意去拼凑,我抓住事物的各个方面研究,把它们搞清楚了,它们必然就会构成一个体系。
刘:不能为体系而体系,要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体系。
祁:解决问题很难。平庸的人,难以做到这一点,但勇于探索者则不如此。
汪:现在的问题是,体系对于中国美学和世界美学到底有无必要和可能。如果结论是肯定的,就该理直气壮地搞。当然,如果不行,搞不出,就承认不行,不该“硬拼凑,”或削足适履。
祁:到底体系有无必要,争论这一问题是无必要的。糟糕的“体系” 是没有必要的。言之成理的体系,越多越好。这是很明白的道理,对不对?
汪:但学术界,很多人对这个基本的道理不懂。
祁:汪的体系即使不是绝对真理,但它包含的真理颗粒时下最多,这就很说明问题。
刘:可进行横向比较,不能就汪体系而谈体系,这样谈不出什么东西。我想横向比较,或许能有名堂。比如说汪与卡西尔比较,确认卡西尔这个参照系。卡西尔的美学定位与你有些相近,但他用“符号”这个大口袋,把所有东西都限死了。再有“符号”的概念太笼统,太少质的规定性。如果这样比较,倒可以有一些实质性的进展。
祁:如果比较,要往远处靠,同远处比,同世界比。实际上,西方的学者不可怕。汪在《系统进化论美学观》一书结尾两句话说得不错:
当代西方美学未必高不可攀!
当代中国美学未必不可高攀!
上海青年管理干部学院 鸿声 据录音整理
199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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